最近喔,真的,感覺不管聊什麼,最後都會繞到 AI。連我一些在劇場界工作的朋友,最近見面也三句不離這個。大家的情緒都很激動,有人覺得是世界末日,有人覺得是新世紀福音戰士,你知道嗎?氣氛瞬間就僵了。這就讓我很好奇,AI 對劇場來說,到底算是個完美的創作夥伴,還是個我們應該小心提防的潘朵拉盒子?
這個問題真的蠻複雜的,因為劇場這東西...很講究「人」。劇作家、導演、設計、演員,整個創作過程就是一群人聚在一起,用彼此的身體、聲音和想像力去碰撞。那現在突然插進來一個不是「人」的東西,該怎麼辦?要怎麼用?還是說,根本就不該碰?
先別急著聊 ChatGPT,你知道「演算法劇場」嗎?
說到 AI 跟劇場,很多人第一個想到的大概就是 ChatGPT 寫劇本之類的。但其實,早在大家還不知道什麼是大型語言模型之前,就有人在玩這個了。有個得獎很多的劇作家兼導演,叫 Annie Dorsen,她超酷的,她過去十五年都在搞一種叫做「演算法劇場」的東西。
這要回到她的作品,像是一個叫 [Hello Hi There] 的戲。那時候她就跟電腦工程師合作,用的是那種...嗯,現在看來很古早、很陽春的 AI。它不是像現在這樣會「創作」,比較像是一個基於嚴格規則的語言產生器。Dorsen 就把這些演算法放到劇場裡,讓觀眾去看...去感受那種人類語言跟機器產生的語言之間,那種卡卡的、有點好笑又有點詭異的摩擦感。
她自己解釋得很好,她說:「當你在談論機器生成的語言時,它本身就已經是一種劇場了。」這句話我覺得超屌。因為機器只是在「假裝」語言背後有一個心智、一個思想,但其實根本沒有。所以她的作品,就是在玩這個張力——我們看到的內容(演算法跑出來的結果)跟背後決定這一切的程式碼規則,這兩者之間的矛盾。讓觀眾同時體驗到那個「啊,我好像懂了」的幻覺,跟「等等,這東西根本沒靈魂」的幻滅感。
用過就丟?為什麼資深玩家反而對新 AI 這麼警惕
好,聽到這裡你可能會覺得,哇,那 Dorsen 應該會很愛現在的生成式 AI 吧?畢竟功能強大這麼多。結果,完全相反。她最近有部新作品叫 [Prometheus Firebringer],確實用了生成式 AI,但她的目的不是為了炫技,而是為了批判它。
她說得超直接:「我 2010 年代用的那些基於規則的自然語言處理技術,現在看來簡直是犯罪級別的老古董。但現在這類新的 AI 模型,我碰都不想再碰了。」她說她只用了這一次,就是為了做這部批判它的作品,以後就不會再用了。
為什麼?她不是完全反對劇場用 AI,但她有一個核心的擔憂。她覺得,現在大家看 AI,都把它當成一個「捷徑」。一個可以跳過所有困難、耗時的創作過程,直接拿到結果的工具。但她認為,一個大型語言模型,絕對不能取代藝術家自己去摸索、去掙扎、去跟其他人協作,那種有機的創作過程。
她講了一段我覺得很重的話:「生成式 AI 對藝術沒好處,說真的,對世界也沒好處。」她擔心的是,當大家開始習慣跟 AI 互動,藝術創作的重心就會從「人與人之間」的合作,轉移到「人與科技公司之間」的互動。整個創作過程,都被科技公司的 AI 模型給中介了。你一打開 ChatGPT,等於跳過了所有最精華、最有趣的部分。從一開始,你就限制了自己身為藝術家的可能性。
還有一個更嚴重的問題,就是訓練資料。Dorsen 很在意,這些 AI 公司拿來訓練模型的資料,很多都是未經原作者或藝術家同意,直接從網路上抓來的。這對創作者來說,感覺就像是自己的心血被偷去餵養一個怪物,然後那個怪物還回過頭來跟你搶飯碗。
所以她才希望,尤其是劇場科系的新生,拜託不要用它。「藝術創作、寫作、說話的目的,是為了分享『你』在想什麼。」她說,「觀眾想看的是你的想法,我們根本不在乎一個 AI 模型想說什麼。」這就跟老師叫學生寫論文一樣,不是因為世界需要更多學生報告,而是因為寫報告的過程,是學習最好的方式。做劇場也是一樣的道理。
但...如果我們完全關上門,會不會錯過什麼?
好,Dorsen 的觀點非常清晰,也很有力。不過呢,事情總有另一面。另一位也得過很多獎的劇場藝術家 [Jared Mezzocchi],他就提出了不太一樣的看法。
Mezzocchi 完全同意 Dorsen 說的,要保護劇場創作的完整性和人跟人之間的合作。但是,他覺得我們更需要去深入理解 AI 跟它的潛力,而不是直接把它推開。
他的想法跟他自己的背景有關。他除了是導演、劇作家,還有資訊科技的背景,專門搞數位和虛擬劇場。特別是在疫情期間,他跟他的團隊(叫做虛擬設計集體)在一年半的隔離裡,搞出了超過 50 個新的數位作品。這也讓他被《紐約時報》選為疫情期間最具創新精神的劇場藝術家之一。
他說,今天大家對 AI 的憂慮,讓他想起疫情時大家對「數位劇場」的恐慌。「當時真的很多人都準備宣布劇場已死,」他說,「但我和我的一些同行就在想,『萬一...這不是結束呢?萬一我們把這些限制當成新的創作條件,然後在裡面找出路呢?』」他覺得,我們現在思考 AI 的方式,就應該像當時他們投入研究數位劇場那樣。
所以 Mezzocchi 不急著對 AI 的長期影響下判斷。他主張我們應該換個問題。與其問「該不該用」,不如問:「我們為什麼不先用用看、實驗看看,會發生什麼事?」、「有哪些方法是有效又有建設性的?」
他甚至提出一個很具體的想法:「我很希望能辦一場高峰會,把所有跟劇場 AI 有關的人都找來,包括技術專家和表演者。」他希望這群人能列出他們對 AI 的所有恐懼和希望,然後就去資助一些計畫,來探索每一項恐懼和希望。「如果我們真的怕 AI 會消滅真人合作,那好,我們就來做一齣關於這件事的戲。找個技術專家到排練場,用 AI 來建構這個表演,看看它到底長什麼樣子。可能有一方是對的,也可能都錯了,但現在我們不知道,因為我們根本沒去做。一切都太過假設了。」
兩種思路的對決:保守派 vs. 實驗派
所以你看,這就形成了兩種非常不同的思考路徑。我把它們整理成一個簡單的比較表,這樣看可能更清楚。老實說,這兩種我都覺得很有道理。
| 思考面向 | 保守派(以 Annie Dorsen 為代表) | 實驗派(以 Jared Mezzocchi 為代表) |
|---|---|---|
| 核心觀點 | AI 是個「捷徑」,會破壞藝術創作最珍貴的過程和人的連結。 | AI 是個「新工具」,我們還不了解它,應該透過實驗來探索它的可能性。 |
| 主要擔憂 | 藝術家會變懶,創作變成跟科技公司互動,而且訓練資料還有版權道德問題。 | 如果現在就關上大門,未來當 AI 普及時,劇場界會完全措手不及,失去話語權。 |
| 對新手的建議 | 拜託不要用!創作是為了表達「你」的想法,不是 AI 的。過程比結果重要。 | 別怕,試試看!把它拆解成小部分來學習,看看能用它來問什麼有趣的問題。 |
| 理想的未來 | 希望 AI 最終能找到非常特定的、有明確價值的用途,而不是全面入侵創作。 | 希望透過有控制的實驗,讓劇場界學會如何駕馭這個工具,而不是被它駕馭。 |
| 一個比喻 | 像是請槍手幫你寫論文,你學不到任何東西。 | 像是四十年前,有人想把 LED 螢幕搬上舞台,當時大家也覺得是褻瀆。 |
不只國外,台灣其實也一直在動
說到這個科技跟藝術的結合,其實不只在國外有這些討論啦。像我們台灣自己的兩廳院,也就是國家戲劇院和音樂廳,這幾年其實也一直在推科技藝術的整合。他們有一個叫「藝術家進駐」的計畫,就是專門支持藝術家去跟科技專家合作,探索新的表演形式。這點跟 Mezzocchi 提倡的實驗精神,我自己是覺得蠻像的。
這表示,把科技當成一種創作媒材,而不是單純的輔助工具,已經是一個全球性的趨勢了。只是現在 AI 的發展速度實在太快、太巨大了,快到讓所有人都很焦慮。Mezzocchi 那個比喻真的超貼切:「感覺就像我們剛打開電視,就在看一部我們完全不懂語言的外語片。所以我們又害怕又不知所措。」
所以,結論是...?
老實說,聽完這兩位大師的深度分享,我覺得...根本沒有結論。這不是一個可以簡單用「好」或「壞」來回答的問題。
我自己是覺得,這兩邊的觀點剛好形成了一個很健康的平衡。Dorsen 的警告像是一個剎車,提醒我們不要失去劇場最核心的價值——也就是「人」本身。那個在排練場裡,只靠著想像力、聲音和身體就能創造出整個世界的神奇過程,絕對不能被取代。
而 Mezzocchi 的倡議呢,則像是一個油門。他鼓勵我們保持好奇心,不要因為害怕未知就停下腳步。他希望我們能把實驗的閥門打開,讓它慢慢地滴,用一個我們可以控制的速度去學習、去提問。
最終 AI 在劇場裡會扮演什麼角色,可能真的取決於兩件事:第一,我們能不能建立起有效的「護欄」,確保它只是個增強工具,而不是取代創作者。第二,我們能不能用一種積極主動、而不是基於恐懼的態度去真正理解它。只有這兩件事都做到了,那條通往理解 AI 價值的清晰道路,可能才會慢慢浮現吧。
說了這麼多,我自己也還在消化。這問題真的很大。所以也想問問正在看這篇文章的你,如果你是一個創作者(不管是寫作、畫畫、做音樂還是表演),你會想嘗試用 AI 嗎?你對它是感到恐懼,還是充滿好奇?在下面留言分享一下你的想法吧!
